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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翠竹烈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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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怎么办?俗话说官逼民反,民不得不反,胡家世代奴役连天山百姓,这种日子,该是个头了,就算是拼了性命,也只好铤而走险!”一个年长的佃户说。

杜刚吸了几口旱烟,和王兴会对望了一眼,他从王兴会坚定的眼神里,仿佛看到了王兴会洞穿了他的内心,这让杜刚感到充满了力量,以往上山几人,易老伯年老无为,虎娃年纪尚小,都不足以论天下大事,王兴会上山时间不长,却是看得出胆量气度都非比常人,自从他给易老伯吸毒那一天,杜刚就对这个外来的短工充满了好感。

杜刚慢慢地说着:“你们可有人曾听闻最近泸州方山一带出现了一伙绿林好汉,占据州县,连官府也奈何不了他们。”

王兴会接话说:“我知道,这伙人为首的自称张麻子,据说张麻子早年曾经追随松坡将军在泸州会战中大败了北洋军,但后来起义军各自为政,互相杀伐,张麻子和部队打散了,索性带领七八个兄弟,剿灭了方山上的土匪,自己当起来山大王,劫富济贫,十分了得!”

大伙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着,以往胡家人在场,大家都不敢公然说起这样谋反作乱的话题,连张麻子这样的名字,提了也是谋逆之罪,杜刚第一次在这个场合说出张麻子来,无疑点燃了大伙心底的那一点火苗:“与其在时代受胡家压迫,不如誓死一搏,干出件大事来。”“当土匪也没有什么不好,土匪里也有好人!”

杜刚一口一口地抽着烟,待大伙议论了个痛快才接话:“我只说一句,大伙既然铁了心要干,咱们也学一学张麻子,造一回反,当一回占山为王的土匪头,你们敢不敢!”

王兴会朗声接着说:“其实我们也不叫造反,眼下天下大乱,各路豪强巧取豪夺,占洲掠县,连天山也不是官府封给胡家的,他胡家夺得了,我们为何夺不得?现在官府不管我们穷人百姓,任由地主老财鱼肉乡里,剥削压榨,欺压**,咱们这里哪一个人死了不是像死了一条狗不是?官府又何曾来过问过我们?一样的是父母生的,人家不管我们,我们怎么能任人作践自己?”

大伙的血脉一点一点的喷张,摩拳擦掌,杜刚和虎娃带头喝彩,王兴会接着说:“只要咱们不和胡家一样,欺压百姓,当土匪又怎么样?天下兴亡匹夫有责,王侯将相宁有种乎,我们都是大好男儿,眼看着穷苦百姓和我们一样受苦受难,我们岂能没有一番作为?不如我们就重整连天山,以此为根基,除尽贪官污吏,为子孙后代谋万世之基,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出来!”王兴会话音一落,大伙齐声欢呼,高声叫好!

当晚,杜刚喊了易老伯在工棚外放哨,邀集了王兴会、虎娃、还有李磊等几个骨干秉烛夜谈,王兴会这时才透露真名和身世,密密竹林里,酝酿着一场风暴,王兴会又让人在后山崖又添了一架炉灶,以修复工具为名,锻造出一批批的利斧、大刀、长矛。虎娃、李磊等一面照常伐竹放排,一面暗暗观察胡家动向。

距离王陵基限定的端午之期越来越近,胡桂全与雷德贵议定,四月二十三,由雷德贵带领二十名保安队员,并十多个工人将二十万杆竹子,分扎在一百多个竹排上,沿博泸河溯长江而上送去宜宾,沿途一切顺利的话,还可以赶回家过节。

大伙探听到这个消息,认为是分散敌人兵力,举事的好时机,王兴会与虎娃、杜刚等人商议,由王兴会带领和李磊等人押运竹料,沿途再趁夜逃脱,这边由杜刚带领虎娃于五月初一晚上子时动手举行暴动,拿下留守山上的10多个保安队员。事成之后立即严守各处山隘,以逸待劳,谨防雷德贵反扑。各处商议已定,就等着雷德贵离山带人离山。

到了四月二十三晚上,探子回报,停在玉屏渡的竹排还没有动静,不见雷德贵等人动身启程,大家啧啧称奇,不知道事情又起了什么变故。雷德贵的保安队一旦没有离开山上,那么举事的难度就会大大增加,计划就要被迫改变,易老伯说:“这几日不见胡家人动静,胡忠也好几天没有来料场监工了,指不定发生了什么事。”

提心吊胆地到了四月二十六日晚上,大伙刚刚吃过晚饭睡下,工棚外忽然砰砰砰地有人敲门,虎娃喝问是谁,外面响起了胡忠鸭公般的声音:“是我,老爷叫王兴会随我下去,有事吩咐。”大伙都吃了一惊。

王兴会暗叫不好,暴动在即,这时候要下山,计划就要被迫改变,虎娃一手摸起柴刀,做了个摸脖子的手势,王兴会摇摇手,接话道:“可知道老爷叫我什么事吗?”

“不知道,老爷吩咐,你立即随我下去,别废话,快点。”胡忠骂道。

易老伯已经掌好了灯,王兴会用手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“等”字,一面披衣服起身,随胡忠走近胡家大院。一路上并不见胡忠像往日一样颐使气指,只见两边碉楼里有灯火闪烁,大堂上也亮着灯光。胡忠推门进去,胡桂全坐在太师椅上,雷德贵头上抱着一团白布,上面血迹未干,低头立在一边,雷德贵跟前,还有一人,身着戎装,挺腰站在雷德贵身前,王兴会却不认得,就听得胡桂全对王兴会说:“**家昨夜略得小恙,身子有些不适,明天一早,就由你负责押送竹料,”他顿了一顿,见王兴会没有答话,指着那个身穿戎装的人续道:“这位,这位是市上来的张团副,一路上你听他的指挥,清楚了没有?”

王兴会听得胡桂全声音有些结巴颤抖,抬眼望去,隐隐觉得气氛很怪,一时也难以细想,只得答话:“清楚了。”

“今晚你就别去料场了,就睡在碉楼里吧,明天一早就动身。”胡桂全又说道。

山顶工棚里,王兴会一夜未归,大家都为他的安危担忧。等到第二天一早,虎娃围住胡家大院探听消息,未见任何异常,就是不见王兴会,等到下午,好不容易见胡忠在池塘边撒尿,才有机会上前打探,胡忠好声没有好气地说王兴会一大早就和押送竹料的人走了,虎娃又说怎么没有带其他人,一个人放排多不安全啊。胡忠说:“叙州府那边来了一个叫什么张团副的人接应,自带了队伍,只叫去一个人带路,给你们省下一膀子力气了!”胡忠心中嘿嘿一笑,他趁机把王兴会支开,心中总算可以安定几日,但又一想到此人不除,半月后回山仍是自己的眼中钉,终究是个心病,又焦躁起来,骂道:“日他姥姥的王陵基也太不把郭旅长放在眼里了,你他妈少来惹老爷我发火,给老子赶快去干活!”

虎娃又趁机跑到江边,只见博泸河边空空荡荡,一百多只竹排早已不见踪影,他顺着河流走了一段,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,晌午时分,悻悻地上山,与杜刚、易老伯等说了这事,各自纳闷不已。

转眼到了五月初四晚上,大伙滚石擂木都已经安排好,刀枪都擦亮了,就在大伙都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按时起事的时候,王兴会踏着月色推门进来,带来了新的情报。

原来这个叫张团副的一行人押送着竹料刚离山不久,就露出了本来面目:脱了军服,露出各式各样的奇怪打扮,言行举止都像极了土匪打扮。最重要的是,队伍下山之后,并没有沿博泸河而下去长江水道,而是溯江而上,王兴会由此断定:这伙人一定不是市上派来接应竹料的,八成是土匪所扮。

大伙啧啧称奇怪,虎娃好奇地问道:“二哥,那你是怎么样半路离开的呢?”

王兴会说:“昨天夜里我趁着他们不备,假装失足掉进水里。”虎娃说:“嗯,你回来得正好,我们正担心着你呢!没有你掌舵,让那些王八蛋们原地干着急去吧!”

王兴会摇头说:“这倒未必,那伙人中多有放排的好手,而且他们对河道路径非常熟悉,显然是有备而来,他们叫上我这个带路和领回书的,无非是掩胡桂全的耳目,让他们看起来更像是王陵基派来接应的官军,过不了多久要是我再不走的话,估计他们早晚也得对我动手。”

到底是什么人掳走了这批竹子去呢?雷德贵的保安队员没有走,山上留守的人里就多了二十多条枪,原定的起事到底要不要干呢?杜刚狠狠地吸了几口烟,斩钉截铁地说:“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,干!”

当夜三更时分,大伙趁着月色杀入胡家大院,先控制了碉楼,三十多个保安队团丁在睡梦中醒来,当了俘虏,雷德贵有伤在身,并未抵抗,很快就缴了械,这倒出众人意料之外。他胡家本身就设有私牢,杜刚指挥将胡家一干人等绑上了手脚,关了进去,分派了三五个大汉持枪看守,连夜安排人手在各个路口把守,一切布置停当,已经是东方露白。

上午,由易老伯说、王兴会执笔,写了一份安民榜文,细数胡桂全和、胡忠、雷德贵的十大罪状,要在五月初十举行公审大会,教人四处张贴,不到半日,方圆百里百姓尽皆知晓。又在各个路口增设岗亭,加强守卫。虎娃挑选精壮佃户,配发枪支,日夜操练。

初十那一天,连天山附近四乡百姓都来看公审大会,虎娃押着胡桂全、雷德贵、胡忠、十多个团丁并胡家眷属,跪在台前,一一公审批斗,大伙围上前来,有冤的诉冤,有仇的说仇,也有大胆的,给胡桂全和胡忠等人来上一脚,淬上一口。杜刚叫人把冤仇都记下,将胡家所有强抢豪夺的土地,一并退回原主,各佃农租种的土地,仍然归佃农所有;没有田地的,就近按劳力给与田地,大伙欢呼雀跃,无不高兴。

王兴会问起那天来接应的张团副的情况,胡桂全如实回答:从前从为见过此人,此人上山后态度倨傲无礼,还打伤了**家,不知道是不是土匪所扮。

这样一连公审了半个月,前来讨债算账的山民也慢慢少了,杜刚知道王兴会的姐姐和父亲都因为胡家而死,天天鞭打胡桂全和胡忠二人出气。胡桂全、胡忠二人早已只剩下半口气,雷德贵是行伍出身,身体强壮,但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。最后大伙商议,将胡桂全、胡忠、雷德贵和众保安队尽数轰走,无事不得再回连天山。

杜刚向胡桂全、胡忠、雷德贵以及众保安团丁言辞斥责道:“胡桂全,你霸占连天山十多年,这满山竹子,明明谁家都有份,你仗着有枪有势,强抢豪夺,非说是你家的,四乡百姓稍有不依,你不是滥用私刑,就是草芥人命,连天山成了你胡家的天下!试问王法何在?大伙吃一颗笋都得向你买,被你得家破人亡的乡民有十多人,这里人人恨不得取你狗命,才能抵得过你欠下的血债!胡忠,你狗仗人势帮着胡桂全作恶多端,更是穷凶极恶这里谁没有挨过你手里的梨木棍子,你为了邻居邓锦凡的耕牛吃了你家白菜,就强抢耕牛,打断他腿,平日里欺男霸女,坏事做尽。雷德贵,你和你的保安队为虎作伥,也不是个好东西,还有你们,你们身为眷属,作威作福,今天我们本该将你等都从这山崖上丢下去摔死,才能泄愤,但我们穷苦人家素来知道悲天悯人,不像你们地主老财这样埋没天良,今天将你等私财抄没,分给大家,你们从今天起,离开连天山,永不许再来!听明白没有!”

胡桂全等人命悬一线,哪里敢多说半句?胡家几个女眷,更是早已经吓得口角流涎,不能言语,虎娃解开绳索,一腿一个将他们踢走,广场上聚满人群,大伙拍手称好,欢声雷动。

当晚,王兴会默默走到后山,想起父亲和姐姐来,一夜痛哭,他心中感慨万千,十年来的压抑,今日方才释放出来,易老伯在一旁安慰说:“好孩子,今日我们为声张正义,绝非为了一己之私仇,胡家欺压百姓,手上沾满鲜血,我们没有要他们性命,也算以德报怨了,你不必过多伤感,咱们都是穷人,要人命咱下不来手,你父你姐知道咱们有今天当家作主之日,泉下有知,也该瞑目了。”

次日杜刚和王兴会、易老伯、虎娃商议,学戏文里的模样,将胡家大院改为聚义厅,又在山前设立三道关卡:第一关东风界,由邓锦凡把守,邓锦凡本是山下板桥村人氏,他自从被胡忠打折了腿,从此以后成了瘸子,杜刚安排他在东风界开了一家东风饭店,又安排几个店员照应他,负责警戒进出来往的行人,打探消息。第二关,由放排工人李磊把守,设在南山进山的路口蛤蟆石。蛤蟆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,正是一个险要的关卡。第三关,由伐木工人刘原彬把守,关卡设在凤凰寺,加固原有城墙,堆积滚石擂木,设立炮台瞭望塔。前山十五里设立红茶亭,由山下的茶农黄玲儿把守,一有消息,就派人从铜锣山小路通报。聚义厅前,将胡家原有钱粮一一清点,造册登记入库,胡家竟然库存白银八万两千柒佰六十二两,还有许多珍奇古玩、字画、灵芝、玛瑙、首饰等值钱的东西;粮食三百担,三年吃用不完,都由易老伯掌管;又抄得枪支七八十来条,弹药一千多发,由虎娃选人日夜操练枪法;又安排篾匠出身的杨梨,负责打造竹木器具;杜刚自带人多打大刀、长矛等武器,一切完备。

此后半年,四方穷苦百姓,前来投奔者有两三百来人。据探子回报,胡桂全和雷德贵等人离开后不知道去向,王陵基也没有派大部队再来催讨竹料,大伙提心吊胆了半年,后来慢慢放下心来。本地县衙,来骚扰过几回,都被打退,从此连天山好生兴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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